此帐号已被封,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
文章于 2019年4月5日 被检测为删除。
查看原文
被微信屏蔽
其他

一位央媒驻外记者的六年工作感悟

张兮兮 新闻实验室 2019-04-04

手记

记者|驻外记者|央媒

今天与大家分享一位央媒驻外记者的职业经历和感悟。新闻实验室刊发了不少展现传媒类工作体验的文章,一方面希望为有志于从事这一行业的学生提供参考,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圈外的人们对这个行业有更多的了解。如果你是传媒业从业者,欢迎分享你的从业体验:ask@newslab.info

——方可成

∙ ∙ ∙ ∙

作者:张兮兮


上个星期五是我作为一名专业记者的最后一个工作日。辞掉了工作,我却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名记者了。恰恰相反,我想我会带着一名记者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和求知欲,继续探索、继续创作、继续发声。


我的“新闻梦”始于对电视主播出镜时口条流畅、逻辑清晰的专业性的崇拜。大学填报志愿时义无反顾地跳过了更好的学校,一心想在北京读新闻。据大学室友三姐回忆,第一节专业课上,云国强老师提问:你们中有多少人是因为想成为新闻工作者而选择这个专业的?当时只有我一个人举手。


我记得这次提问,却不记得我是唯一一个。而我更清楚记得的,是大学第一节专业课上,我们就被告知: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真实,一名新闻工作者的职责,就是尽可能接近真实,公正、平衡、最大程度地呈现事实。


大二在深圳广电实习时,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多热爱新闻这个行当。有次和海宁聊天,我说我想做一辈子的记者。自己也默默地记住了。这句话并不是年轻气盛、一时口出狂言,而是因为我发自内心地,喜欢与人对话、了解他们的故事,再把这些有意思、有价值的信息传播出去,让更多的人听见、看见。我喜欢这样的过程,将两个或许刚刚相识的人拉得无限近,听着他们各式各样的叙述,或兴高采烈、或义愤填膺、或冷静独到分析,娓娓道来,各种情绪,都出于真心。通过对话,我幸运地多了一份体验,体验了或许与我截然不同的生活和经历。


毕业后我进入了中国最大的央媒之一人民网工作,在军事频道,与各种军事专家、少将聊航母、战机、国家间的军事博弈,我对这些战争机器并不感冒,却对国际问题非常感兴趣。


机缘巧合下,一个外派南非的机会公开征集报名,曾常驻日本的同事鼓励我去试试,我没想太多就报了名。身边的朋友、同事,以及面试我的领导都感到惊讶——约翰内斯堡是全球治安最差的城市之一,一个女孩儿怎么想到要去那儿工作?


我想得很简单,去南非意味着有大量一线的新闻采访机会,走出舒适区,去感受一下不一样的民族和国家吧,去听听他们的故事。


我始终相信,从浩瀚宇宙开始,到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、当今的国际社会、存在于其中的每个国家、构成这个国家的社会群体和机制、再到这个社会里的每个个体,他们都是层层包裹、彼此联系的。作为生活在其中的一个渺小人类,也许因为日复一日的生活,只能从某个角度去感受周遭的世界。而庆幸因为我所接受的新闻与传播教育,因为不断地采访、探索和思考,我出席了各种场合、体验了日常之外的人与事、走近了一些人的生活、对这个世界有了不同维度的认识。


事实证明,这是我职业生涯中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。


这是近来最愉悦的一次采访,关于中国改革开放政策,一次真诚平和的畅谈。高棣民(Thomas Gold)教授讲述他眼中的中国时没有溢美之词,只是娓娓道来,却道出了这个国家真实的模样。

Photographed by 东豪 @Berkeley, United States, 2018.4.

题图Photographed by Tony Contini



在南非的三年里,我在被认为是最危险的市中心里走街串巷,在机车工厂里一边扛着相机一边飞奔着拍摄时任南非总统,在医院外等待因车祸受伤的中国旅行团,用最不讨喜的问题“刁难”某企业高管,在行业研讨会上介绍一名中国央媒记者的工作常态、与同行讨论中非故事如何摆脱西方价值观主导的叙述框架。


我跟着黑人朋友游荡在种族隔离时期最大的黑人聚集区索韦托(Soweto)、观察当地人最朴素的日常生活,在朋友开于贫民窟附近的酒吧露台上俯瞰万家灯火,在博物馆里了解南非种族隔离时期曲折的抗争历史,在妖风乱作的某天登顶桌山又哭着下山,在金山大学的课堂里再次学习新闻写作(这次是用英文)、和同班同学讨论政治与时事,带我的黑人姐们儿吃粤菜、再跟着她们去约堡Greenside的夜店里小酌跳舞。


我驱车辗转于城市和Township(黑人居住区)之间,和形形色色的人聊天,听他们用各式的英文口音谈论天气和心情、诉说自己的故事。我的英文稿件意外地被本地杂志主动发表,我们策划并主持了南非第一届中资企业社会责任评奖、南非记者和中国企业家之间的首次对话,与当地媒体集团达成了长期合作,我也因此在本职工作的中文报道之外,用英文写了一些中国和南非的故事。


非洲最大通信展会AfricaCom上,作为唯一一名中国记者采访南非通信运营商Telkom高管。

Photographed by 曼曼 @Cape Town, South Africa, 2016.11.


其中一个故事是关于那一家我们常去的、被南非朋友称之为“home away from home”(家以外的第二个家)的粤菜餐厅风味馆。它是很多当地华人乃至南非人的据点。总有一群老头子、或是年长的姐姐、或是一家大小,在此聚餐成为他们约定俗成的定期惯例。我想大概是餐厅和食物都给人一种回家的感觉。


报纸出版后,餐厅老板娘瑛姐告诉我,她的一位南非熟客有天拿着报纸过来跟她说,“我看到你们的报道啦,文章写得真好”。我当然因为被一位英文native speaker(作为母语的人)夸赞而高兴,但更让我满足的是,我微不足道的文字,通过媒体介质的传播,被一些人读到,这些故事得以让更多的人知晓,并且走进了一些人的心里。


但我知道,我所讲述的毕竟太少、所能做的还有太多,在还未一一实现自己为自己立下的目标、一一写完我饶有兴致列好的选题之前,我又很幸运地得到了转战美国西海岸的机会。


离开南非前,我在自己与爱人搭建的第一个家里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,给喜欢的朋友和远方的家人写好卡片,并在朋友圈写下了以下这段文字:


大概每个生活过的城市都会在人身上留下一些印记。双子座AB型的约堡虽有各种小脾气、伤春悲秋、大惊小怪、唯恐天下不乱,但他的善意、直接、包容、热忱、精力充沛,一定值得以最好的时光相待。


初到南非的场景还恍如昨日,一路磕磕绊绊,遇见可爱的人,收获形形色色的故事。相遇真好,唯愿笔下报道中的约堡、南非或“中国在非洲”更接近它们原本的样子。


路漫漫其修远兮,即将开启新的旅程,而南非留下的印记已然成为灵魂中的一部分。非洲有太多尚待讲述的故事,非洲的故事依然未完待续。


我庆幸自己当初义无反顾选择了前往南非,由此开启一段精彩的旅程。听过了这么多的故事之后,我明白生活有太多的可能性,并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局限于其中的某一种。



因为工作,我从北京搬到了约翰内斯堡,又从南非搬到了美国旧金山湾区。不曾想过,我因记者这个职业,辗转了三个大洲、三座城市,在国际新闻一线讲了六年的故事。也许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是令人羡慕的生活,但实际上,随着年龄和心境的成长,转站后的适应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。


初到美国时经历过一段时间的低潮期。当时正是301调查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,参加领馆活动,结束后我在后排,时任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罗林泉罗大使(因是总领事职务、大使级别)特地过来跟我说,“看到301调查里出现了你的报道吗?” 大概意思是不要以为一篇报道的力量很微弱,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自有它的意义。


初到美国时,一人驱车单天往返距离湾区100英里外的加州州府,专访加州州长杰里·布朗(Jerry Brown)。

Photographed by 州长助理 @Sacramento, United States, 2017.5


一名记者的职业生涯并不长,尤其在中国。因为工作强度大,收入待遇低,对脑力、体力和身体素质要求又特别高,我们在一线所能见到的中国记者,大部分都不会超过35岁。我特别羡慕国外那些有些年纪的记者前辈,发有银丝,在专业里摸爬滚打数十年,对过往大事如数家珍,因为都是自己亲历采访报道的事件。


我曾被多次问到作为一名记者的职业发展道路,也多次被不止一位前辈提点:记者做了有些年头,就要开始转型,“你不能做一辈子的记者”。我从未正面认同,只是若有所思地把话接住,其实内心想的是,“我就是想做一辈子的记者”。


除了职业生涯的规划,大环境的现状也时常让从业者陷入思考,有些疲惫无力的时候,我会去读方可成老师的文章《年轻的朋友,我们不要这样太慌张》——“ 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太多,根本没时间悲观失望。坚持是一定会有意义的,而且做事空间其实一直都在”、“去做事,世界不一定会变好;但是不去做事,世界肯定变得更坏。”


我始终相信,记者作为第四权力,是有能力让世界变好的,哪怕这种改变十分微小。改变始终在发生。


我不愿以“理想主义者”自居、矫情地让自己的职业目标显得崇高,我更愿意自己是“现实的理想主义者”。若理想无法与现实相结合,也只是自怨自哀的夸夸其谈而已。也许我们终究无法让光明照到每一个角落,但我们会尽可能地,让光明照亮更多的地方。


我并没有太大的野心,只是希望,在信息洪流中、在众声喧哗中、在娱乐至死的时代中,自己的作品能够至少打动一两个人的心、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。


离职后,我计划一边做freelance,一边申请研究生,想学学纪录片。虽然工作中已经时常用视频呈现不同的故事,但还是希望能够恶补一下专业知识,多拍一些深入浅出的内容,让技术更加纯熟扎实一些。我会选择我所感兴趣的主题,继续采访、写作、拍摄。于我而言,一个更深入地与记者这个职业打交道的旅程才刚刚开始。盼大家督促。愿不负期待。



最后,出于职业习惯,总感觉我一人絮叨不免主观片面。我邀请了一些同行好友,让他们写下对记者这个职业的感悟。应要求,为部分友人隐去姓名。


他们都是从业经验特别丰富的专业记者:有在埃博拉肆虐时义无反顾前往西非的,有在美国驻外六年经历韩亚空难等各种重大突发事件的,有在城市民生新闻节目里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栏目、广受民众喜爱的,也有辗转多个国家对不同的国际议题跟踪报道的。


我想说的是,尽管现在信息泛滥,已经是“人人都能是记者”的网络时代,真正的好内容依然稀缺,依然需要这些专业敬业的记者持续输出。


还有一位从业近40年的大前辈,写下了一段字字有力的感慨,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发。那天晚上我们聊了一会儿,关于一些现状、关于新闻行业的黄金年代。我掉了一些眼泪,却并不是因为绝望。


央媒摄影记者,翁奇羽

从业时间:13年

  “让我用镜头感知世间变化,人生冷暖。”


商业报纸外交记者,拉面大王

从业时间:8年

  “突然接到写感受的任务,一下满脑子都是做记者时候多么苦大仇深,半夜12点被编辑打电话骂稿子写不好睡得还挺早、连续72小时不睡觉在巴西连轴采访再写稿之类。其实说起来糟心,实际上以我的资质,我还能和一群很聪明的人一起工作,在很傻很天真的年龄,被赋予探索真相的使命,是非常幸运的。

  记者这个职业的意义远比抓采访,赶稿子要大得多。马航370失踪时,我也参与了报道。事发两个礼拜之后,砖家说可能是落在了澳大利亚珀斯附近的海域,我和同事被紧急派往澳大利亚。我在搜澳大利亚海底资料时候发现,这里有海底的军用雷达系统,而且这个系统是和美国、新西兰联网的。我马上打了电话过去问,这个军用系统是否可以用于搜寻,人家说你发邮件吧。邮件发过去,就是没回音,再打电话没人接了。这件事情我没有追下去,而是将报道重点转向了澳大利亚政府组织的多国海空军联合搜寻,可能这也是澳大利亚政府想让我们报道的吧。(另外,我的记者生涯已经结束了,现在是给印度哥做咖喱做蛋糕的胖婆娘。)”


《大公报》外交记者,李理

从业时间:8年

  “我喜欢这个职业,特别是可以将写作和旅行要在一起 ,穿梭在地球的经纬线中,写跨文化的故事。”


央媒记者,艾凝

从业时间:8年

  “在平凡中寻找闪光点,在闪光点中发现平凡。在一次又一次采访中,了解别人的工作和生活,找到自己人生的坐标。”


地方电视台民生栏目记者,伽豪

从业时间:7年

  “你曾经是一名记者?又或者你即将成为一名记者?那么,请时刻对这个职业心存敬畏,因为你永远无法做到全面的客观,你眼中见到的事实,笔下书写的真相,镜头里记录的画面,未必就是你认定的模样。所以,别急着下结论,听听别人的想法,辩证地看待周围的事物,让自己耐心一些,再耐心一些。

  请相信我,只要你有所坚持,用不了多久定会发现,记者这个职业赋予你的不仅仅是光环,还有在某种格局之下,带领你走向正确方向的价值观。也正是这个价值观,决定了你的未来。”


央媒驻外记者,寒宵醉

从业时间:7年

  “有特权,有行动,有原则,有回望。”


央媒摄影记者,羽佳

从业时间:7年

  “记者这个职业,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拓展生命的宽度。因为每完成一个深度报道,你就好像按照采访对象的人生又活了一遍。”


央媒记者,Nero

从业时间:6年

  “出于工作性质,很多记者长时间都是在处理一些跨领域的碎片化信息,很难在特定的领域有足够的积累。这个瓶颈会随着年纪的不断增大而越发凸显出来。”


地方电视台记者,大太阳

从业时间:5年

  “说不清为什么在坚持,可能就是喜欢。有冲锋陷阵的感觉,尤其抢新闻的时候。很累,很穷,很操心,面对一些时间会有无能为力的感觉,能够坚持,可能真的是在‘为理想而奋斗’。当说出我是记者的时候,很自豪。我看到的世界更广阔。采访时,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,无论你是谁。

  上了大学后,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入媒体以外的行业。全家人都在支持我的这份职业,方方面面,是的你能想到的方方面面。时刻都在挑战自己,经常把自己逼到一个份上,时刻都在学习,时刻都在消耗。”


扫描上方二维码,可以关注作者的公号。


相关阅读

中国媒体驻外记者的真实生存状态

1

2

在美国媒体做数据新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

3

如何在校园媒体做出一流媒体记者认可的稿子

4

在少林寺做“文化传播”是一种怎样的体验

5

↓更多职业体验请点击文末“阅读原文”

   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    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